谁承那千年的延续——听豫剧《程婴救孤》
     发布时间:2013-09-12

2012-06-26 15:53:00 作者:孟中文 来源:大众网

作者简介:钟文,女,原名孟中文。1972年12月生人。中国作家作协会员,菏泽市作协副主席,第十三、十四界政协委员。自1999年从事小说创作以来,先后在《人民文学》、《时代文学》、《山东文学》、《广州文艺》、《当代小说》、《都市小说》、《短篇小说》等发表小说作品若干,出版中短篇小说集《味道》、《水过留痕》两部,随笔集《天使的声音》一部。作品曾5次获省级二等奖,3次三等奖,其他奖项若干。2007年8月短篇小说《涉水而过》获菏泽首界“牡丹”文学奖二等奖,被菏泽市人民政府记三等功一次。现在《牡丹》编辑部工作。

“一声吟唱一悲怆,三声唱断人肝肠。”这是我听完豫剧《程婴救孤》(也叫《赵氏孤儿》)最想说的一句话。

在剧中,尤其在程婴面对自己儿子和公孙杵臼的尸体时,是直捣人心欲哭无泪欲罢不能的撕心裂肺的痛诉,也是青年艺术家李树建根据剧情需要,结合自己的嗓音,从人物性格、感情、命运出发,为我们吟出的一种朴拙中见精巧,苍凉中见激越,雄厚中出遒劲、悲凉中含慷慨的泣声而吟、吞声而歌,这种悲怆之音洋溢着忠勇义士的风骨,迸发着血性汉子的悲情……

随着这种且唱且吟、亦唱亦吟,跟着舞台上哗哗甩动的宽大水袖,我泪眼朦胧地穿越时空,走近两千七八百年前的晋国政治漩涡……

赵氏一族是春秋战国时期的晋国世族。赵朔的祖父赵衰为晋文公时期的大夫,曾辅佐晋文公成就霸业。其父赵盾作为晋国的执政大臣,更是历事襄公、灵公、成公三朝。在赵盾执政期间,晋国国力一度与霸主楚国抗衡。赵朔本人在晋景公时也是继任大夫。在那样一个没有民主、权力集中的封建社会,这样显赫的世家这样功高盖主的权臣,其政治对立面永远存在,他们富贵辉煌的背后也总是危机四伏。

果然,在晋景公三年,即公元前597年,担任司寇的晋国大夫屠岸贾暗暗向赵朔伸出了黑手。其实政敌屠岸贾一直都在挖空心思地想着强大自己的势力,于是他借口赵穿(赵盾的族弟)曾刺杀晋灵公,说幕后指使人是赵盾,便发兵攻打赵氏于下宫,诛杀了赵家三百余口,灭了赵氏全族。

其实,赵穿刺杀晋灵公一事已过去多年,此时再拿出来显然有特殊政治目的,何况当时的晋灵公昏庸无道,他除了我们想象中的吃喝玩乐外还有一个最大的爱好,那就是站在高台上用弹弓射击过往的行人,看着人们抱头鼠窜的样子,晋灵公常常开怀大笑。为此赵盾曾多次劝诫他,次数多了两人的矛盾便日益加深,后来晋灵公起了诛杀赵盾之心,赵盾因此“流亡”,在流亡期间,赵盾的堂弟赵穿把灵公给弑了,这便埋下了灭门的祸根。

好在天有不绝之恩。因赵朔的妻子、赵盾的儿媳庄姬是晋景公的妹妹,晋景公碍于母亲偏爱这个妹妹的份上,让庄姬避难于宫中。

不久,庄姬产下一子,屠岸贾闻讯,想斩尽杀绝,但由于进宫没搜出孤儿,便下令三日内一定要献出孤儿,若不献出,即将全国的与孤儿同庚婴儿全部杀死。在这危机关头,赵家一个忠勇的门客程婴设法进入宫中,几经辗转救出了婴儿。

程婴带着赵氏孤儿一路胆战心惊,于是他想到了找辞官回乡的老朋友公孙杵臼帮忙。

程婴对公孙杵臼详细讲述了赵家被害的经过,他说:“恳求您藏好这个孩子,我用自己刚满月的儿子来代替。请您向屠岸贾告发,就说孤儿在我那里,等我父子被杀害后,您好好抚养赵氏孤儿,让他长大后养忠锄奸报仇雪恨!”

看到这里我已泪流满面。

在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孩子的今天,我们在对孩子的爱上应该和老来得子的程婴心境上是相通的,所不同的是,我们通过他的大义凛然和义勇看到了自己的庸常、渺小和懦弱;我们只有感动和仰视。

公孙杵臼感动地哭着对程婴说:“我已经老了,还是你把赵氏孤儿当成自己的儿子隐姓埋名去抚养吧。由我来带着你的儿子,然后你去对屠岸贾说赵氏孤儿在我这里,这样就能保全你和赵氏孤儿的性命了。”公孙杵臼最终也献出了自己的生命,让自己的鲜血展示出一种民族气节和风采。

屠岸贾觉得程婴与公孙杵臼素来无怨无仇,开始并不相信程婴。程婴不得不见机说:“我有一个独生子,我是不想让我的孩子遭受牵连才告发的。”这样程婴才获取了屠岸贾的信任,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死在屠岸贾的乱刀之下。

面对那样一场大的灾难和悲剧,如果不是程婴,作为一场血腥的局外人,作为赵家一个普普通通的门客,或许他悲哀一声叹息一声,然后转过身去带上老妻和小儿,继续躲到一边去过自己平淡的日子、平常人的日子,做得再好一点,或许在每年的祭日或清明节之类的日子焚香叩头祭拜一下。但程婴毕竟是程婴,他是闪耀在历史天空的一颗正义之星,面对屠刀下的三百多个生命,面对血流成河的场面,面对奸臣贼子的狰狞和邪恶,他的血脉在喷张,他的热血在沸腾,他的正义在呼喊,他的骨骼在啪啪作响……

他认为,摆在他面前的已不是拯救一个孤儿,已不是一个小家和一个世家的选择,已不是一个门客和主人的关系,已不是忠信和复仇的举动;而是善恶忠奸的较量,是崇高和卑鄙的拼杀,是东风要压倒西风的过程,是对知遇之恩的回报,是对邪恶的深恶痛绝和对锄奸的殷切期望……

于是,血洗赵氏家族之后的又一个悲剧开始了。程婴不仅失去了相亲相爱的妻子,失去了中年得来的独生子,还失去了人们对他的应有尊重与信任。在接下来的生活中,他不得不以叛徒的身份生活在人们的视野里,他不得不以告密者的丑态被人唾骂着、羞辱着、憎恨着,他被误认为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丑,同时他还得忍辱负重地让“婴儿”认贼作父,苟活在奸臣屠岸贾的庇护之下……

拉扯孤儿的日子是忍辱负重的日子,拉扯孤儿的岁月是血泪相伴煎熬难耐的岁月!在孤儿还未长大成人的十六年里,在他还不能向孤儿和公主吐露真情的日夜,人们见了他都恨得牙根疼,都恨不能把他嚼吃了。有时,连三岁、五岁的孩子都会用儿歌羞辱他:“老程婴,坏良心,你是一个不义人;行出卖,贪赏金,老天有眼断子孙,断子孙!”其实,他已经断了子孙了,虽然他大义凛然,虽然他义勇坚强,虽然他宽大仁厚!

有时候,面对生活的残酷和无奈,面对社会的复杂和政治的无情,一个人去死容易,求生反而难。在育孤之艰,失子之痛,丧妻之悲中,在被人唾骂的屈辱、误解的痛苦以及精神与肉体的双重磨难下,程婴满头的黑发很快被雪罩住,额头的皱纹也日渐加深,他原本坚挺的脊背越来越驼,他铿锵有力的步履也开始蹒跚……

鲁迅先生说得好,悲剧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古希腊悲剧给人的大多不是悲,而是崇高,使人的灵魂得到升华和净化。从这个标准和角度来看,《程婴救孤》所要表现的更是一种崇高。程婴身上闪耀的是人性最崇高的光辉,是人类最义勇的壮举!所折射的是不畏强权、维护正义、坚忍卓绝的民族精神。当然,还有把门将军韩厥等人,这些身份并不高贵,但精神高贵的义士们,围绕着“救孤”的波澜沉浮,他们谱写和张扬的仍然是大无畏的民族气节。这种气节是一种信仰式的民族精神。

余秋雨曾经说:“好多悲剧是被动承受的,但是《程婴救孤》是主动承受的悲剧,在美学范畴里,毫无疑问地走向了悲壮而不是悲哀。”

的确,《程婴救孤》是一部震撼人心的大悲剧,这个悲剧从元代剧作家纪君祥第一次改编成《赵氏孤儿》始,至今传唱不衰,而且还要以各种剧种各种形式一代一代传唱下去,这是我们对伟大精神的礼赞和歌颂。

可是,让人忧虑的是,面对这个物欲充斥心灵、金钱淘洗良知、香车宝马满街驰骋同时暴力也越来越多的时代;面对股票和彩票日日撞击着人们的生活、各种媒体大肆宣扬或明目张胆地告诉人们可以不劳而获、可以一夜暴富的时代;我们到底应该怎样承载和延续这伟大而崇高的精神?由谁来延续和承载?虽然很多人的日常生活已经不差钱,可我们也不得不承认,我们的生活中越来越缺少无言的大美、无声的大悲和如诗的大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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