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动画如何走向世界

——访英国经济学家、世界创意产业之父约翰·霍金斯

近年来,中国动画产业蓬勃发展,产量已经超过日本,成为名副其实的世界“动画大国”,但是产品质量仍有待提升,更缺乏国际公认的动画品牌。日前,被誉为“世界创意产业之父”的英国经济学家约翰·霍金斯先生应邀来到北京,参加1月8日由光明日报和中国建设银行共同主办的“中国文化产业高端对话”,并接受了本报记者专访,就中国动画产业如何走向世界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问:创意在动画产业发展中的作用是什么?

霍金斯:回答这个问题前,我想有必要说一下动画产业到底是什么。动画产业包含诸多独立领域,比如故事片(即电影)、电视宣传(即广告)、儿童电视节目、游戏以及工业设计如计算机辅助设计(CAD),等等。在这些领域中,创意都是必不可少的。比如,在电视节目中,从故事本身、叙述方式、角色塑造到情节设计等,都需要创意,甚至在软件程序编写和技术开发中也需要创意。创意就是用已有的想法去产生新的想法。如果没有创意,就不会有新的想法、新的设计、新的风格,我们就只是在重复已经做过的事情,生产同样的产品。我称之为重复经济。有些情况下可能需要重复,比如在动画中重复某个动作,但这不会引起人们的兴趣,也不会带来经济的增长。

问:科技尤其是信息和新媒体技术的发展,会对动画产业带来什么影响?

霍金斯:在电视和电影行业,现在的主要趋势是朝3D发展。但是,目前中国的动画产业,大部分仍是2D技术。从国际上看,2D技术是一个正在衰退的市场。因此,中国的动画企业必须要开始发展3D技术。此外还有动作捕捉技术。例如,詹姆斯·卡梅隆在他的3D电影《阿凡达》中就采用了动作捕捉技术。他的下一部电影将在天津制作,目前正在与天津的一些实验室进行洽谈。还有一个趋势就是用于智能手机和平板电脑的视频娱乐。中国在线视频用户数已达3.7亿,既有人通过桌面电脑也有人在移动电话上观看。到今年底,还将新增3.2亿第三代智能手机用户。因此,我认为,2013年对于中国的动画企业而言,这是绝佳的机会。此外,我注意到,物联网上动画的使用量也在大幅增加。

问:政府在推动动画产业的发展中应当做些什么?

霍金斯:现在中国的情况是,无论是资金雄厚的大型电视动画企业,还是小型的动画工作室,政府都一律提供财政补贴。但是,每个领域的需求各不相同。我觉得接下来应该重点关注这个问题。比如游戏、电影和电视节目,这些领域现在的发展速度正在变缓。如果能支持这些领域扩张到国际市场,必将有助于中国的动画企业形成国际竞争力。我非常希望能在伦敦看到中国动画产业的贸易促进办公室。这里我想提一下无锡,这是政府支持动画产业的一个典范——无锡建立了国家级的动画产业基地,成立了动画产业发展领导小组,推出了一系列鼓励政策和措施,造就了大批优秀动画企业。

问:人才是创意产业的重要资源,您认为中国动画产业在人才培养方面还存在什么问题?对此您有何建议?

霍金斯:目前,不仅中国,世界很多动画企业都存在缺乏角色塑造和故事讲述方面的创意人才。上海戏剧学院正好有这方面的课程。此外,我已经建议中国政府的有关部门为世界各国的优秀动画人才组织一个国际交流项目。

问:知识产权的保护与文化创意的广泛传播是否会冲突?

霍金斯: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如果知识产权保护得不够,产权所有者不能得到充分的回报,如果保护得太过了,又会抑制以后的创造力。《阿德尔菲宪章》(记者注——受英国皇家艺术、制造和商业促进学会委托,由约翰·霍金斯主持,联合艺术、创意产业、法律、经济、科技等领域的专家组成的国际委员会于2005年发布了《关于创意、创新和知识产权的阿德尔菲宪章》)刚好可以用在这里,它就知识产权保护列出了一些基本原则。中国在修订有关版权和专利的法律方面取得了重要成绩。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如何在所有权和使用权这两个目标之间取得平衡。这就要求法律要考虑到什么情况下应当将创意免费共享以提高未来的创造力,企业要知道知识产权的真实价值以及买入和卖出的实际成本。我想,很多商业人士在处理知识产权方面不是很有经验,不是高估了就是低估了其价值。中国的企业如果想要在其他国家注册知识产权的话,今后还会不断遇到这些问题。

问:一个企业要打造一个品牌,尤其是国际公认的品牌,最需要的是什么?

霍金斯:首先,当然是要有好的产品!其次,品牌只会出现在能体现其价值的市场中。比如,在设计和软件市场,品牌是具有价值的,但是在美术和书籍市场,甚至在电影市场,品牌并没有多少价值,除非是拥有特许经营权。此外,全球化特征对于品牌很重要。例如,路易威登将自身提升为全球化公司,而不是一家法国企业。宝马公司上周也决定将自身提升为全球化公司,不再使用原产于德国的字眼。品牌的精髓在于,它能够将某种标志提炼成一种非常简单但是又非常合人们心意的东西,以至于人们愿意花钱拥有它而不管它依附在何种物体之上。品牌的优势就是它能够独立于产品本身出售,所以如果将法拉利这个车的品牌放在T恤上也能卖出去。我对于品牌的三个原则就是:1、简单,一个词或者一个符号即可;2、质量好;3、能够独立出售。

问:如何评价中国动画产业发展现状?相比其他发达国家,有何优势或不足?

霍金斯:中国动画产业的主要优势是成本低廉,而且政府采取了配额与补贴的方式使其能够优先被中国中央电视台等电视和广播企业买下。它所面临的不足包括:一是这些企业支付的费用很低;二是大学没有培养出足够的有这方面专业才能的毕业生;三是中国的生产企业对国外市场不了解。不过,从长远来看,中国动画产业的前景是光明的,只是还需要在这些方面不断改进。(本报记者 王水平)

难以忘怀的故乡唢呐声声

朱桢的 《 光明日报 》( 2013年01月12日 12 版)

我儿时最初听见的音乐声,是唢呐的声音。在上个世纪的八九十年代,在滇东南丘北的那些灰暗的村庄里,游走着人数众多且才华横溢的民间乐手——他们青一色是唢呐手。他们在民间重要的节祭庆典中像蚂蚁一样聚集。在一个山里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都弥漫了唢呐的声音,从孩子满月请客,到整一岁的抓周,从娶亲成家,到寿终正寝,唢呐的声音都是永恒的背景音乐。

唢呐这种乐器,从诞生始就是民间的。它的原料是亚热带山区常见的一种落叶乔木——梧桐。质地疏松的梧桐不仅易于制作唢呐,且制成的音色纯美。故乡人将制作唢呐叫做“抠”,就是用刀子一点一点地将一截梧桐抠空。然后再精工做成喇叭状。一般情况下,优秀的唢呐乐手就是制作唢呐的名匠。这种自制自用的乐器,跟乐手的情缘,是那种通过金钱购买而得的乐器不能比拟的。

乡亲们将唢呐手称作“吹吹”,参加节庆、婚丧、庙会的唢呐手,几乎没有单人的,一般都是二人组合,又分“上下手”,“上手”多吹高音,“下手”多奏低声,一高一低、一分一合间,便多了些奇妙,多了些生动。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人们都被束缚在生产队这样一个集体性的生产组中,人们一般不得从事副业,但唢呐手们是个例外,他们可以明目张胆地捞取“外快”,所以,那个时代的“吹吹”是特殊人群,有比一般村民高一等的地位。好的“吹吹”,方圆百里地都有显赫的声名。谁家要请了名吹,自然脸上就多了份光彩。

唢呐手们最喜欢参加的庆典自然是婚事了。娶妻嫁女,都是喜事。人逢喜事,自然出手大方,“吹吹”们也就能多得几个“喜钱”。当然,“吹吹”们不能掉到钱眼里.双眼盯了赏钱的“吹吹”在同行中是被蔑视的。只要有人请,无论邀请者富贵贫贱,均得接受邀请。请“吹吹”,可以没钱,但不能没酒。酒不到,唢呐就不响。即使响了,也是响得勉强。所以在登门去请“吹吹”时,老家人都会用两个磨得掉了漆的军用水壶灌满两壶包谷酒一并送上。

唢呐的发声部位老家人称为“叫子”,其实就是一截燕麦杆。“吹吹”们要是见主人家没送酒,就会厚着脸皮要。他们喝酒,称作“发叫子”。应该说,喝酒和吹唢呐的好坏之间还是有些因果关系的。一个“吹吹”如酒到七分,自然就张扬起来,那唢呐也就吹得野,旋律也就会更悦耳动听。当然也不是离了酒就不行。

故乡曾流传一个“吹吹”的故事,那是一对苗族兄弟。有一天,山下一个汉族村民的母亲过世,这村民是个孝子,于是就想让母亲听着一段动听的音乐远去,但家里穷得打不起二两酒,后来只有硬着头皮披麻戴孝去山上请这对苗家兄弟。两兄弟受邀而来,好看的苗服上每人都多了个绿色的军用水壶。他们走一路吹一路,时不时作点停顿,打开水壶盖子,有滋有味地喝上两口,一直吹到这家门前。

据老家人讲,这是迄今为止老家人听过的最动人的唢呐,那唢呐声让河水停流、让山顿首。村里有好事者,以为这对苗家兄弟喝了玉液琼浆,便乘二人吹兴正浓,从后面偷偷拧开壶盖,品了一口。品完后他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叫了起来——“他们喝的是水!”

其实,一个乐手,会吹的曲牌也是有限的。数十年来,唢呐手们重复地吹着的不超过五十个曲牌。但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就是这些曲牌,却从未让山里的人们生怨过。我听过的唢呐曲牌,也就是“拉船调”、“沙淘沙”,“赶马调”、“过山调”、“闹沙河”、“得胜令”、“将军令”等十余个曲牌,但它们却影响了我的人生。它的雄浑,它的悠扬,它的朴素,是我写作的营养和源泉。我的一个文友说:“在滇东南,没有唢呐声声,村庄就像是少了一种生气。”